阅读下面的现代文,回答问题。
当我刚刚能够歪歪歪咧咧地提着一个篮子跑路的时候,我就跟在大姐姐的身后抹麦穗了。
有一天,二姨看着我那盛着稀稀稀拉拉几个麦穗的篮子说:“看看,我家大雁也会抹麦穗了。”然后,她又戏谑地问我:“大雁,告诉二姨,你抹麦穗做啥?”
我大言不惭地说:“我要备嫁妆哩!”
二姨贼眉贼眼地笑了,还向围在我们的姑娘,婆姨们映了映她那双不大的眼睛:“你要嫁谁嘛!”
是呀,我要嫁谁呢?我忽然想起那个卖灶糖的老汉,我说:“我要嫁那个卖灶糖的老汉!”
她们全都放声大笑,像一群鸭子一样嘎嘎嘎地叫着,笑啥哪!我生不。难道做我的男人,他有什么不体面的地方吗?
卖灶糖的老汉有多大年纪了?我不知道,他脸上的皱纹一道接着一道,顺着眉毛弯向两个太阳穴,又顺着腮帮弯向嘴角,那些皱纹,给他的脸上增添了许多慈祥的笑意。
我的话,很快就传进了他的耳朵。
那天,他挑着担子来到我们村,见到我就乐了,说:“娃呀,你要给我做媳妇吗?”
“对呀!”
他依着大嘴笑了,露出了一嘴的黄牙,他那长在半个葫芦样的头上的白发,也随着笑声一齐抖动着。
“你为啥要给我做媳妇呢?”
“我要天天吃灶糖哩!”
他把旱烟锅子朝我底上磕着:“娃呀,你太小哩。”
“你等我长大嘛!”
他摸着我的头顶说:“不等你长大,我可该进土啦。”
听了他的话,我着急了。他要是死了,那可咋办呢?我那淡淡的眉毛,在满是金黄色的茸毛的脑门上,长成了疙瘩。我的脸也变得像个被抛。
他赶紧拿块灶糖塞进了我的手里。看着那块灶糖,我又咧着嘴笑了,“你别死呀,等着我长大。”
他又乐了,答应着我,“我等你长大。”
“你家住哪呢?”
“这担子就是我的家,走到哪哒,就歇在哪哒!”
我犯愁了,“等我长大,去哪哒寻你呀!”
“你莫愁,等你长大,我来接你!”
这以后,每逢经过我们村,他总是带些小礼物给我。一块灶糖,一个甜瓜,一把红枣……还乐呵呵地对我说:“看看我大姑娘的媳妇来呀!”
我呢,也学着大姑娘的样子——我偷偷地瞧见他——要我模块碎布,给我背了个围荷包,还让我娘在荷包上描了花。我缝呀,绣呀……烟荷包缝得个前仰后合,说那不是烟荷包,就皱巴巴的,倒像个猪肚子。我让我娘给我收了起来,我说了,等我出嫁的时候,我要送给我男人。
我渐渐地长大了,到了知道认真地抹麦穗的年龄了,懂得了我说的那些个话,都是让人害臊的。卖灶糖的老汉不再开那玩笑——叫我是他的小媳妇了。可我仍是常带些小礼物给我。我知道,他真疼我呢。
我不明白为什么,我倒真是越来越依恋他,每逢他经过我们村子,我都会送他好过。
年复一年,我看得出来,他的背更弯了,步履也更加蹒跚了。这时,我真的担心了,担心他早晚有一天会死去。
有一年,过腊八的前一天,我的莫着卖灶糖的老汉,那一天该会经过我们村。我站在村口上一棵已经落尽叶子的柿子树下,朝沟底下的那条大路上望着,等着。
那棵柿子树的顶梢梢上,还挂着一个小火柿子。小火柿子让冬日的太阳一照,更是红得透亮。那个柿子多半是因为长在太高的树梢上,才没有让人摘下来。真怪,可它也没让风刮下来,雨打下来,雪压下来。
路上来了一个挑担子的人,走近一看,担子上挑的也是灶糖,人可不是那个卖灶糖的老汉。我向他打听卖灶糖的老汉,他告诉我,卖灶糖的老汉老去了。
我仍旧站在那棵柿子树下,望着树梢上的那个孤零零零的小火柿子。它那红得透亮的色泽,依然给人一种喜盈盈的感觉。可是我却变了,变得很伤心。更那陌生的,但却疼爱我的卖灶糖的老汉。
(选自张洁《拣麦穗》)
① 分析本文是如何塑造“卖灶糖的老汉”这一人物形象的。
② 按要求赏析文中画横线的两个句子。
(1)他脸上的皱纹一道接着一道,顺着眉毛太阳光下,又顺着腮帮子的嘴角。那道皱纹,给他的脸上增添了许多慈祥的笑意。(从描写角度)
(2)我那淡淡的眉毛,在满是金黄色的茸毛的脑门上,长成了疙瘩,我的脸上皱巴得像个核桃。(从修辞角度)
③ 分析本文表现出的情感意蕴。